在社交平臺的生長起伏之間,確實有一部分網紅博主賺到了人生相當重要的一桶金,年入百萬、千萬的大有人在,但也有大量入局者徘徊在微薄的收入與停滯不前的狀態中。相同的是,他們都飽受數據、評論和快速更迭的互聯網節奏困擾,焦慮感有增無減。
越來越會“搞錢”的年輕人中,網紅博主是不可忽視的一個群體。
34歲的科技博主張敏和25歲的穿搭博主楠楠,在全網分別有150萬左右和超過300萬的粉絲,他們憑此都已經買了房和車,做成了很多人努力一輩子也無法做到的事。
楠楠告訴「市界」,在事業巔峰的那兩年,自己的月收入有6位數,科技博主張敏的高峰期則在前幾年許多科技公司赴美股上市時,自己的年收入有近百萬元。
截至2022年末,抖音日活超7億、小紅書與B站的日活則在1億左右,許多年輕人借此打開另一種生活方式——展現有態度的穿搭、分享生活中的小確幸、輸出對熱點現象的看法。
從比例來看,爆火的只是這個龐大基數中一小部分“幸運兒”,但他們的故事,足以承載許多仍然奔向這條道路的年輕人,對于全職博主的美好憧憬。
回憶起當時如何進入這個行業,幾位博主想到的經歷大多摻雜著分享、愛好、運氣和堅持。
2018年大學畢業后,博主成為楠楠的第一份正式工作。當時的她喜歡上網看各種美妝和穿搭視頻,自己也嘗試拍了一些發到網上,很幸運被一家當時頭部的MCN機構相中并簽約。
在這之前,楠楠只在一家工業電器公司的銷售助理崗位當過實習生,日常負責簽合同、報價、打款等事項,她覺得繁瑣且無聊,4000元的工資也無法覆蓋在北京的生活成本。直到后來成為了網紅主播,情況才有所改變。
5年過去,25歲的楠楠在全網擁有近300萬粉絲,是其所在MCN機構中分量很重的一位博主,在杭州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,養著幾只可愛的貓狗,還換過兩輛車,兜里揣著數十萬元的存款。
與楠楠不同,張敏在成為博主前有過幾年的職場經驗,先后在互聯網公司當過銷售、在機構媒體當過作者,有6年打工人經歷后,他選擇經營屬于自己的科技自媒體賬號,但在此之前他從大學開始就對寫作頗有興趣,隔三差五就會寫一些文章發在當時流行的博客、空間里。
創業7年里,張敏日常工作就是在家關注科技領域的熱點,有時也外出參加各種活動,但始終堅持“日更”的習慣,其微博已發布2.4萬條推文,另外張敏也經營著今日頭條、百家號和微信公眾號等。
今年34歲的張敏已經在上海買了房子和車子,抱著一種“和退休差別不大”的舒適心態生活著。
相比之下,耳耳是成名更早但已經退出“網紅界”的90后,現在正經營自己的服裝品牌。
爆紅對于耳耳來說有更多偶然——大約在2013年,她在GIF快手(現在快手平臺的前身)上發了一些自拍和生活,因為高顏值和獨特性格慢慢積累了一些點贊,到2015年流量爆發,每天就算只發一些簡單的生活隨拍都有1萬多點贊,于是耳耳也接起了推廣,“品類很雜,一條推廣6000塊”。
現在耳耳在微博上依然有超過200萬的粉絲,但她只用微博發發自己的新品服裝和生活日常,微博熱度弱了很多。那個超過200萬的數字更像是一個泄了氣的皮球,提醒她自己曾經也被這么多人關注過。
不管是已經賺到房與車的科技博主張敏和穿搭博主楠楠,還是圈粉百萬后成功轉行的耳耳,都像是各大社交平臺崛起過程中,被較早種入這片沃土的種子,獲得了與平臺一起成長的時間。
社交平臺的崛起于2018年后掀起的短視頻浪潮……不只充實了普通用戶們的生活,更是給了一部分樂于且善于分享的年輕人,一個改變人生的機會。
最新數據顯示,小紅書月活用戶是2.6億、B站3.26億、微博5.86億、快手6.4億、抖音則在8億左右。盡管當下平臺的增速在放緩,競爭與內卷加劇,但依然有人選擇在此時進入競技場,他們也面臨更大的挑戰。
一位全職新手媽媽Alice最近就在研究如何成為一名能賺錢的小紅書母嬰博主,其正在經歷的也正是當下許多“入門級”博主的日常。
從幾十個粉絲開始,Alice發現在一個小程序里可以找一些不限制粉絲數量和數據的通告,“這種哪怕是一個路人甲都可以做”。比如一些“拍A返B型”的推廣,簡單來說就是幫商家完成下單、收貨、好評的全流程,然后商家會退回最初支付的款項,并贈送一份小禮品。
之后Alice開始接觸“置換型”推廣,即商家會贈送產品給博主使用并需要其發布既定的宣傳圖文,但不支付費用,賬號有一定要求和審核。一個月下來Alice完成了十余單,換來的有50元左右的兒童唇膏,也有380元的兒童面霜。
直到經營小紅書賬號第三個月,Alice幸運地迎來第一個瀏覽量超8萬的小爆款,粉絲量突破1000,才開始真正接觸到有稿費的推廣,贈品之外也只有一兩百元費用。
Alice知道這只是剛剛開始——相比之下身邊有交流的同行中,有許多做了四五個月才開始有起色,也有人做了一兩年還沒出過爆文,仍停留在單純“置換型”推廣階段。
她的范本雖不如月入6位數的楠楠、年入近百萬的張敏光鮮,但或許也是現實中的大多數。
關于一個職業的描述,收入水平是不可或缺的一個構成,那么網紅博主們能賺多少錢?
常和博主打交道的高見在知乎上分享過,小紅書上的美妝博主,如果粉絲量在1萬左右,按照一個月發15條視頻、每條視頻廣告費1000元左右計算,收入過萬是普遍現象,5w粉絲以上的美妝博主收入或能超過6位數。
自媒體人上海雨哥在西瓜視頻上有超過百萬粉絲,他曾在自己的視頻中表示,一個百萬粉絲的網紅一年賺多少錢,和他帶貨頻率有很大關系,多的幾千萬,少的幾千塊。像他這樣很少帶貨主要靠內容賺錢的,一條一分半鐘的視頻價格在8000元左右。
《短視頻流量密碼》作者覃流星在抖音上有86萬粉絲的賬號“101網紅校長”,在他看來,一個百萬粉絲博主能賺多少錢,取決于其粉絲群體的屬性,非常垂直(比如美妝、知識付費)的博主更容易實現上千萬的年收入,影視剪輯號、單純搬運內容的雞湯號則難以變現,只能通過“套娃”賺錢——即吸引流量后,教別人如何剪輯同類視頻賺取學費。
年收入動輒二三十億元的薇婭、李佳琦,還有靠直播帶貨一年還債4億元的羅永浩,顯然拉高了這個行業的天花板,但也有大量博主處于更貼近下限的區間,人們只能從不同故事中尋找具象的范本。
在楠楠的經歷中,2019年和2020年是她最賺錢的時候,每個月都能有6位數的收入,“那兩年一共掙了有大幾百萬,不到一千萬,這兩年會少一些,但月收入也能達到8萬元上下,遇上購物節也能回到6位數”。
楠楠今年剛剛在杭州買了新房子,之前也已經換過一輛幾十萬的車,“身邊同一時期堅持下來的同行基本上也都買房了”。
賺錢模式上,商家會花錢讓自己的產品(以服裝為主)進入楠楠發布穿搭視頻中的種草清單,“當然也不是商家給什么我就拍什么,可能各家寄來100件衣服我只會挑其中10件”。
某種程度上,博主選款的環節相當于一輪備貨指導——商家可以重點備貨被博主選中的衣服,后期也通過視頻播放和轉化情況調整生產節奏,起到一種類似于“反向定制”的作用,降低盲目生產導致的壓貨風險。
做服裝領域直播帶貨的蕭蕭則表示,賺的主要是賣貨傭金的錢,每件衣服提成20%-30%,然后公司和自己按不同比例再分,從五五到六四、七三甚至九一都有,基本上是公司占大頭。
“別看一場直播銷售額可能到100萬,考慮到50%-70%的退貨率和后續分成等等,主播到手的其實只有兩三萬,有時候還會遇上不靠譜的商家,給我們選品用的產品和后續發貨的質量不一樣,非常消耗我們的口碑。”
張敏所屬圈層的自媒體人,年收入從幾十萬到上百萬都有,差距很大。但就其自身而言2017年和2018年是收入高點,“那兩年國內去美股上市的科技公司多,我接到的合作也多,一年能有幾十萬不到一百萬的收入?!?/p>
靠過去幾年的積累,張敏也已經在上海已經買了房子和車子。
賺錢方式上,張敏主要是收取一定廣告費后,在稿件中幫客戶宣傳一些正面內容,因為在多個平臺都有賬號,也能享受到不同平臺的流量補貼、廣告分成等等。
早期活躍在快手和微博上的耳耳,回憶當時粉絲量在200萬左右時的收入,每月有5萬左右,之后聽從家人建議開始經營自己的服裝品牌店,現在的收入也差不多。
這些少數但“理想化”的故事,確實令人神往。
在“賺錢”和“自由”的另一面,“焦慮”對網紅、博主們來說也是無可忽視的存在。
仍處于成長階段的博主們自不必說,他們大多尚未能夠從社交平臺獲得足夠的收入以覆蓋生活成本,焦慮感并不比一般打工人少。
與此同時,從心理學上看,焦慮來源于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恐懼,反而因為互聯網流量和注意力迅速變化,博主們需要面臨更多的不確定性。
小紅書上31.5萬粉絲的博主“陳小雨菲菲”就在視頻中分享過——“做自媒體真得太難了,不是體力上的勞累,是對情緒、心智的消耗,你們可能在鏡頭前看不出來,但其實我經常因為數據的焦慮而崩潰?!?/p>
穿搭博主楠楠告訴「市界」,對她來說這個行業更迭的速度太快了,觀眾的注意力轉移得也太快了。有的人曇花一現,因為某個話題火了,然后就“消失”了,也有人就不想更新了,或者因為和公司有矛盾甚至要打官司等原因停更。
“我也可能隨時會被淘汰,到時候突然就沒有收入了,所以我想趁自己還有流量的時候,趕緊把錢賺了?!遍硎咀约汉芟矚g現在的生活,也很害怕失去這些。
科技博主趙敏的焦慮更多來源于數據波動,“不確定我寫的內容讀者喜不喜歡看,擔心我對內容的捕捉能力變弱了,后臺數據下滑了怎么辦”。
數據不會騙人,它就像不帶修飾的實時工作評價,是一種顯性且快速的反饋,牽動張敏日常的欣喜或焦慮,“不像普通上班族,日常摸摸魚或者出一些小紕漏或許并不會被發現”。
多年前就享受過流量紅利的耳耳,同樣感受過流量“冰冷”的一面。她的困擾很多,包括與粉絲之間的關系、黑粉的應對、容貌焦慮等等,“總怕給自己拍丑了”。
過度曝光在鏡頭前,也模糊了耳耳生活與工作的邊界,“需要時刻拿著手機拍,到后來已經無法好好享受生活了,而且這么多年過去,我最討厭的事情還是拍照、拍視頻”。
除此之外,對于尚處于起步階段的博主,評論區或許還比較冷清或平和,但上述幾位百萬級粉絲量的博主,大都經歷過與評論區“和解”的過程,只是漫長而煎熬與快速自我消解的區別。
比如楠楠,“我沒有強大的心臟,一開始看到不好的評論挺崩潰的,嚴重的時候我也會哭出來,雖然沒有就醫,但我覺得那時候大概抑郁了一年多?!?/p>
在貓咪和對象的陪伴中楠楠有一年時間幾乎不再工作也沒有收入,才逐漸從那段不好的處境中走出來?,F在的她反而習慣從流量角度去思考,“仿佛視頻里那個不是我,我只是一個局外人,視頻下面如果沒人罵,我還會想是不是這條視頻沒被投到更大的流量池,導致觀看視頻的粉絲占比太高?”
作為科技博主的張敏同樣重視評論,在他看來一個讀者的水平或許不一定高,但許許多多讀者就能超過自己。
除了數據焦慮、評論焦慮,網紅、博主們同樣要學會與時俱進,在平臺起伏生長之間,面臨長短文字類型的切換、文字向視頻的切換、長視頻向短視頻的切換等一系列選擇。
楠楠所在的MCN機構準備今年加大投入,讓其完成從微博向抖音的轉型,而且已經是同行中比較晚的了。但她有些迷?!谖⒉┥弦粭l10分鐘左右的穿搭視頻是常態,楠楠有相對充裕的時間表達想法,傳遞自己對于自信和美好的理解,希望能給粉絲帶來一些正面的影響,但轉向短視頻后一條視頻不能超過1分30秒,她要學會如何在短時間內抓住別人眼球,她覺得這里面有更多討好別人的意味。
張敏早些年寫的都是至少一兩千字的長文,需要找角度、找觀點、找證據,能做到日更已不容易。但互聯網時代下不管是讀者還是他,碎片化情緒都太多了,最近幾年他基本不再寫千字長文,每天都會在不同平臺上發布二十條左右的內容,它們大多都很短,但更能撥動讀者的情緒。
盡管并不容易,但極高的收入“天花板”和更多樣的生活方式還是吸引著眾多年輕人涌入這個行業。
對于已經經歷過這一切的人來說,面對“如果重來一次,是否還會選擇這條路?”的疑問,楠楠的回答是肯定的,耳耳則表示會更珍惜多年前的那次爆火,并且更充分地變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