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沙城里住過的名人

長沙是一座具有兩千多年建城歷史的城市，也是兩千多年來沒有變更過名稱的城市。

兩千多年歷史的長沙，住過好多好多名人。這些名人，都是聽起來如雷貫耳的角色。

首推賈誼。如今太平街南側有賈誼的祠堂，號稱是賈誼故居。至于具體他住在何處，那是兩千年前的事兒，即便考證出來在哪里哪里，也是推斷而已，因為現在的長沙城早已不是以前那個模樣。他在長沙城里住過是事實，不然怎么叫“賈長沙”？賈誼故居這個地方，確實是后來為紀念他建設的祠堂。

賈誼的故居現在很顯赫，但宋代著名詞人辛棄疾，不曉得長沙人記得不？他作為很多人心中文武雙全的文人，確實是個“上馬擊狂胡，下馬草軍書”的英雄。他當年在長沙創建了飛虎軍，調集長沙全城的囚犯去城北開采石頭鋪路，也就是現在說的修戰備路。飛虎軍駐扎的飛虎營設在今天的營盤路，以前叫營盤街。具體地址是在“三公里”一帶。三公里是一個地名，現在長沙市一醫院那里，與營盤路間只有咫尺之遙。上個世紀后期，營盤街拓寬了，拉長了，一直通到烈士公園南門直到湖南賓館。離營盤街不遠的經武門，也就是我供職的湖南日報社附近大街邊，樹立了辛疾棄英姿勃勃的雕像。

老長沙的街市，沿湘江擺開，主要城區在河東，以現在的五一廣場為中心，也就是走馬樓出土竹簡的那個地方往四周展開，地盤不大，根據留下來的地名，如東西牌樓、司門口和道門口等，能夠大致明白城區的范圍。古城南到南門口，北到興漢門，東至小吳門，湘江是西邊的邊界。

湘江河東與對河的水陸洲，都有漫長的耀眼的白色沙灘，因此取名長沙。

長沙西漢時叫長沙國。這個地名遺址沿用至今，是世界上為數不多、兩千多年沒有換掉城市名字的城市。或許會有人跳出來說，唐宋時的潭州怎么解釋？其實潭州是一個行政區劃，管的地方寬多了。潭州下面就有長沙縣，這個名字一直都沒有消失過。潭州府是個很大的概念，湘陰湘潭湘鄉應該都歸潭州府管轄。

民國前以現在的五一路為界，北邊是長沙縣，南邊是善化縣。善化縣的縣治就在現在觥籌交錯的化龍池。東邊到哪里，北邊到哪里分界，我沒有去細查歷史地圖。我也弄不懂，為什么歷史教科書總是說黃興是善化縣人，明明黃興的家黃興鎮從來就屬于長沙縣嘛。

聞名于世的酒吧街解放西路，民國時叫中正路，用的是老蔣先生的名號，以與北面的中山路對應。老蔣先生是否在這里住過？目前找不到典籍記載。老字號楊裕興面館、柳德芳湯圓店、賣狗不理包子的天津小吃店，先后移建到這條街上。1999年向西拆了臬后街、朝陽巷，貫通了一條主干道，從河邊頭至瀏城橋，統稱解放西路。在那之后，挪威森林、魅力四射等酒吧就開始成批出現。

再往前面翻古，長沙其實就圍著現在的五一廣場平和堂這個圈圈發展。這也是為什么三國和更早的楚國的簡牘，是修平和堂時翻出來的。走馬樓這一處出土竹簡量136729枚，幾乎可以秒掉之前中國百年來的簡牘出土的總量。這些簡牘里記載了好些人物的故事，只是目前研究人員還不能完全解開其中的答案。

城南的金盆嶺是曾經長沙城主要的墳地，現在也是墳山。先前的火葬場就設在這里。墳地一般是風水好的地方。曾國藩最早選擇墓地，是打算葬在金盆嶺的，后來聽了道士的指點，選擇葬到望城縣坪塘去了。不過那個時候還沒有望城這個名稱。

曾國藩就在長沙住過，有好幾個住處，大都是臨時住所。他在靖港駐兵時，住的是兵營。

湘陰人左宗棠，21歲入贅湘潭周家。周家在湘陰白水，現在歸屬汨羅。左宗棠有一處舊宅在長沙市立一醫院對面，我在這一片生活過很多年，卻不知道左公館具體在哪里。他39歲時和林則徐在湘江牌樓口聊了一夜，被人雅稱為“湘江夜話”。他考了舉人卻未中進士，得益于陶澍的推薦，先做幕僚，后領楚軍，也就是湘軍的一支。他做幕僚時，應該是住在巡撫衙門。左文襄公74歲卒于任上。史家評述：“決口不言和議事，千秋獨有左文襄”。他死后，人們在北城的西園北里建了祠堂。

長沙城演繹過一個又一個反清復明的故事。辛亥革命的許多風云人物，大都在長沙居住過。辛亥革命長沙起義秘密機關甚多，大多數位于現在長沙的老城區。

還未合并為同盟會的華興會，主要是以黃興為首的湖南人組成的。1904年2月25日(癸卯年除夕)，華興會人以除夕聚宴為名，在今開福區老工人文化宮附近龍璋的西園寓所，正式舉行成立大會，有一百余人參加。黃興被推為會長，宋教仁、劉揆一為副會長。與會者還有陳天華、張繼、譚人鳳、周震鱗、章士釗、仇鰲等人。西園寓所為龍家一處四合院公館，龍宅亦為經正學堂校址。黃興在此以教員身份掩護從事革命工作。他還是明德中學的教師。

圣公會教堂位于原清泰街，北正街未改建前在其南段。2010年后北正街拓寬為黃興路，圣公會教堂便到了黃興路東邊。圣公會教堂是1904年華興會密謀長沙起義事泄后，黃興躲避和逃脫的地方。當時華興會副會長宋教仁等人遭到通緝。11月5日，宋教仁從常德抵長沙，住在潮宗門外湘江上的船中。白天為華興會聯絡人馬并籌資，秘密活動于潮宗街、福興街（今福慶街）一帶。由于風聲日緊，7日宋教仁由曹亞伯護送出走。

湘利乾織布廠是個老廠，位于北正街，它既是反清革命志士禹之謨創辦的產業及居所，也是同盟會湖南分會機關總部。1906 年8 月10 日，禹之謨在長沙北正街湘利黔織布廠被捕，士民聞訊，紛紛奔走相告，每天投書為之申辯保釋者不下數十起。官方恐怕事起變端，將他移監常德，后又移到靖州，交由著名酷吏靖州知州金蓉鏡訊辦。禹之謨自料必死，在獄中先后書寫遺書10 余封，分致諸親友、同志，其中《遺在世同胞書》流傳甚廣。1907 年2 月6 日，禹之謨被絞殺于湘西靖州東門外。1912年10 月，禹之謨靈柩自湘鄉遷葬長沙岳麓山麓山寺北側，

1911年，譚人鳳受黃興之命，秘密來到長沙，在設于潮宗街東端的游學預備科從事革命活動。又在晏家塘召集在長沙同盟會員舉行秘密會議，約定在湖南起事，以響應廣州起義。會后，同盟會員洪榮圻、文斐等在潮宗街東南側府后街組織“圖強社”，作為搜集官府情報的據點。4月14日，各界代表在太平街賈太傅祠，也就是現在所稱的賈誼故居集會，成立“湘路協贊會”，反對鐵路國有，選舉李達璋為會長，會址就設在賈太傅祠內。5月4日，焦達峰、孫武等在武昌舉行緊急會議，商討發動兩湖革命。武昌會議后，焦達峰等急返長沙，召集陳作新等20多人，密商起義大計，秘密集會地點都在今潮宗街一帶。

1911年8月28日，同盟會湖南分會在與今潮宗街緊鄰的紫荊街福壽茶樓秘密集會，到會新軍代表、諮議員等40余人，謀劃起義事宜。10月10日，武昌起事，長沙首先響應。22日清晨，起義新軍分東、北兩路由小吳門和湘春門入城，中午會攻巡撫衙門(今青少年宮)。次日，中華民國軍政府湖南都督府宣告成立，焦達峰、陳作新就任正、副都督。

風云突變，官軍反撲，又一村響起槍聲，焦、陳慘遭殺害，分別犧牲于都督府和北二馬路上。原立憲派首領、省參議院議長譚延闿，迅即登上都督寶座。譚延闿下令厚葬焦、陳，后將位于湘春門外的關帝廟，改為辛亥烈士祠，以此祭祀焦、陳和楊任及其他殉難的辛亥湖湘烈士。

辛亥革命戰將王時澤與其母王勚，在長沙的居所位于壽星街北側的忠信園。據王時澤回憶，辛亥女杰秋瑾是湖南的兒媳，1907年，她從上海到湘潭、湘鄉，往返經過長沙，都住在他母親家。

中山路與黃興路交匯處的中山亭，并不是孫中山住過的，只是個鐘樓。這個樓之前不是鐘樓，是清政府提督衙門先鋒衛士隊駐地，所以這個轉盤又叫先鋒廳。亭子歷經幾次長沙會戰和文夕大火幸存下來，到上個世紀中期已經完全破敗了，近年才得以修繕的。建有這個樓之前，長沙市民都是以天心閣的午炮來對鐘表的。有這個樓之后，裝了大鐘，是德國進口的，老長沙人都以中山亭為標準時間來對鐘表。所以中山亭又稱長沙標準鐘樓。

1930年2月中山路修筑竣工，湖南省建設廳決定利用原老照壁前后的空余之地，在此建設一座公園。1930年3月破土，7月建成。公園正對省政府大門(今青少年宮西門)，故稱省政府前坪公園。鐘樓立于公園中央，為五層西式方形建筑，高16米，附樓北向3層。黃興北路打通以后，這里變成了大馬路。

潮宗街又名草場門正街，臨近湘江碼頭，明清時是長沙縣署和臨湘驛站所在地。此街不長，卻是人文薈萃之區。清末軍機大臣瞿鴻禨宅第位于此街，人稱“瞿相府”。1914年中南大學湘雅醫學院的前身湘雅醫學專門學校在這里創辦。1920年湘雅醫學專門學校遷走后，其校舍曾為毛先生創辦的文化書社社址。1923年，同盟會第一個女會員、民國創始人之一衡山人唐群英，在潮宗街北側高升巷創辦復陶女子中學。陳介石創辦的《民國日報》，社址亦設在高升巷。

中國的名人住在長沙的太多了，外國的名人居長沙的也有幾個。

湘雅醫院的創始人、美國人愛德華 胡美博士且不細說。

潮宗街有大韓民國臨時舊址，岳麓山也有金九先生住處。潮宗街楠木廳10號，也是原來韓國國父金九在長沙住過的地方。

l924年又有真耶穌教會堂在潮宗街落戶，這個教堂青磚清水外墻，正面兩側嵌有界碑，左側潮宗里入巷口教堂外墻上嵌“耶穌巷”石碑。主體為兩坡屋頂，方形花崗石柱支撐高大的廳堂，木構樓梯與地板，半拱式門窗做工精美，室內細部具有中西合璧的特點，體現了民國時期中西合璧的建筑風格。

潮宗街中部一小巷，名叫梓園，原為清代乾嘉間禮部尚書劉權之公館的后花園，如今還保留有一處民國旅館及戲臺。大門內深藏一個約200平方米的院子，院內聳立一座由4個木柱支撐起的歇山式臺頂、飛檐翹角的戲臺。梓園再往西拐個彎是九如里，因舊有9戶體面人家居此巷而得名。也有《詩經》中“天保九如”之意。兩廂公館多建于民國初期，用一色的機制紅磚砌成，石庫門，屋頂蓋琉璃筒瓦，內部保持天井回廊結構，陽臺、甬道、歇亭、花園等一應俱全。

西園北里因唐宰相裴休在此修建西樓而得名，是長沙六大公館群聚集區之一的文化街區。這條悠悠古巷，連綴起左宗棠祠、李覺公館等7處不可移動文物、15處歷史人文景點。有黃興起義前事跡敗漏、驚心動魄的逃亡故事，有抗日名將張靈甫追求西園妙齡少女王玉齡的愛情傳說。目前已列入長沙市不可移動文物名錄的有：老明德中學樂誠堂、老周南中學李覺公館，泰安里古井、群力里清代古墻、左宗棠祠石山和西園巷29號幾處民國時代民居。革命先輩帥孟奇早年在這里當教師，租住在西園北里的巷子南頭。

小街北口有西園古井，原來是龍氏府第里的生活用水來源。清末民初有龍氏家族在此建造府第，龍璋先生興辦明德學堂，延請黃興擔任教員。黃興在此成立了 “華興會”，明德華興中學得名由此而來。

左文襄公祠，原來的規模應該不小，抗戰時期的“文夕大火”將殿宇巍峨、非常風光的祠堂毀于一旦，僅留下門臉和一個極小的院落，墻上有“左宗棠收復新疆示意圖”。進得門來，左公亭內有左宗棠坐像，兩邊是左公自撰的對聯“立品當如山有岳，持身要比玉無暇”、“身無半畝心憂天下，讀破萬卷神交古人”。出角門有一座假石山，據說這才是唯一保存下來的原物。

風靡美國的左宗棠雞General Tso's Chicken，也叫左將軍雞，發明人彭長貴，長沙人，據傳是左宗棠的家廚。這是不是真的，我沒有去勘正。他是長沙玉樓東創始人、祖庵菜的創始人、長沙縣人曹四爺最得意的門生。彭大師原來在玉樓東做事，后來去了臺灣，再去了美國。左將軍雞據說是彭大師靈感忽來，偶然順手而做，居然成了一道名菜。

大學問家陳寅恪教授出生在長沙蛻園，就是現在的周南中學，民國時為周南女中。馬英九的媽媽，生前就是周南女中在臺灣校友會的負責人。周南女中曾經的校花王玉玲，就是孟良崮喪生的國軍74師師長張靈甫最后一任太太。周南女中校友有向警予、楊開慧等等。還有勞安，是朱镕基總理的太太。另一個名氣很大的廖靜文，是大畫家徐悲鴻的太太。

長沙曾有個明朝吉王府，系明朝戰敗后流亡的南明王朝的一支的住所。長沙市老城中心幾乎所有地名，都與這個王府有關，如府后街、西長街等等。王府仿建北京紫禁城，只是規模小了很多。最后王府被屠四川的張獻忠帶人放火燒了，最后一代吉王出逃身死緬甸。吉王后人憑戰功回到長沙居住，最有名的后人是朱劍凡，周南女中創始人。朱劍凡有個女兒叫朱仲麗，上個世紀中期投奔延安，本來是沖著父親的老朋友毛先生去的，卻陰差陽錯嫁給了遵義會議大力支持毛先生的王稼祥。幾十年后，朱仲麗出了一本暢銷書，說的是歷史人物一些七七八八的秘史，大紅大紫了一番。

長沙之名勝，也在于與民國以來的風云人物有關。但有一點，不能單從地名上去考究。就像中山路不是孫中山住的地方一樣，黃興路沒有黃興的住所，蔡鍔路也沒有蔡鍔的住所，解放路上更沒有老蔣先生的住所。倒是很多名人豪杰的墳塋在長沙的岳麓山上。長眠于斯的，除了顯赫的黃興蔡鍔以外，還有辛亥元勛蔣翊武禹之漠陳天華覃政等一大批志士仁人。他們中很多人是從岳麓書院走出來的。

橘子洲上的古建筑，有些是外國領事館、洋行的舊址，也有唐生智過去的公館。河東河西有幾處長沙臨時大學的遺址，陳寅恪、梁思成、林徽因等在這里呆過短暫的時間。后來因著有《圍城》大名鼎鼎的作家錢鐘書，就是這里的學生。這個學校不久后西遷昆明，變成了西南聯合大學。

譚嗣同、唐才常、梁思成等人，在長沙住過。陳寅恪和他的父親、祖父祖孫三代也在長沙住過。至于毛先生等人，留下的遺跡實在太多。清水塘、愛晚亭、橘子洲頭、第一師范、船山學社、新民學會遺址蔡家大屋，潮宗街文化書社舊址、蓉園等，這些地方夠外地來旅游的人轉上幾圈了。

（本文參考了陳先樞先生等學者的文章，謹此致謝。）

作者張效雄，湖南湘陰人，湘潭大學畢業，記者出身的作家，代表作有：暢銷長篇小說《風起》，散文集《尋覓天籟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