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摘自《三峽》90則集錦欣賞
山與山之間的距離是一種絕望,水與水之間的距離是一種悲傷?!?/p>
順長江而下,三峽的起點是白帝城。這個頭像真好看。
對于有點文化的中國人來說,都知道三峽大部分是從白帝城開始的。小學課本里都能讀到李白的著名詩句。
當我真正駛過白蒂城時,我仍然虔誠地昂著頭,尋找銀袍和彩霞。船上的廣播員正吟誦著這首詩,激動地介紹幾句,并放出《白蒂托孤》的音樂。頓時,風景,歷史,童年的幻想,隱藏的人生,都涌上一團,讓人傻了眼。
《白蒂托孤》是一部京劇,講述了戰敗的劉備退守白蒂,抑郁而死,將兒子和政治事務托付給諸葛亮。悠揚的音腔漂浮在漩渦般的江面上,撞在濕漉漉的巖石上,顯得悲涼。
我認為白蒂城有兩種聲音和兩種面貌:李白和劉備,詩歌和戰爭,英雄主義和抑郁,對自然美的朝圣和對山川主導權的爭奪。它高高聳立在群山之上,在它的腳下,是滔滔江水日夜為這兩個主題爭論不休。
中國的河山可以是尸橫遍野的戰場,也可以是車和船的天堂;任何封建勢力都可以點燃和熄滅生命之火,或者保佑詩人的生命力量??蓱z的白蒂城有多累。早上,我剛送走了李白的獨木舟。到了晚上,我不得不去接劉備的馬蹄鐵。然而,隨著時間的推移,這山河對詩人們的祝福在逐漸減弱,他們的船總是擱淺,他們的衣服經常被燒焦,他們從崇高走向苦澀,從苦澀走向沉默。中國,還剩下幾個詩人?
幸運的是,一些詩句和一些記憶被保留了下來。幸運的是,中國有很多人仍然記得,有一天早上,有這樣一位詩人,他悄悄地在白蒂城的門口登上了一艘船。我不能告訴你為什么,我也沒有舉行告別儀式,但我終于被人們銘記了千百年,我要把它寫下來,直到地老天荒。這揭示了一個民族的饑渴:他們本應該有更多這樣寧靜的早晨。
在李白的時代,中華民族并不太沉悶。像今天這樣,如此多的詩人在這片土地上來來往往并不奇怪。他們身上沒有政務商情,只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和一腔詩情,在山河中嬉戲,在大地上嫁人。我寫過一排排沒有實用價值的詩,在朋友間傳來傳去,我很滿足。他們把這種生意當成正事,不怕風餐露宿,不怕長途跋涉。結果就是這些詩人站在了盛唐的中心,不是皇帝,不是后妃,不是將軍。余光中的詩《尋找李白》:
酒入腸,七分入月色。
剩下的三分雜音化為劍氣。
刺繡吐出來就是半個繁華。
這些詞一直被認為是中國當代詩歌中難得的絕唱。
李白那個時代的詩人,不僅對四川的風土人情、文物古跡有著深深的愛戀,而且向往峽江的開放文明,所以長江就成了他們生命的人行道,不用下太大的決心去解纜繩,要船槳。腳在哪里,故鄉就在哪里,水在哪里,路就在哪里。他們知道長江最危險的地方無疑是三峽,但他們也知道那是最洶涌的詩句的河床。他們的船太小了,不能時常休息。到了白帝城,他們會精神煥發,準備好生命與自然的有力碰撞。只有在《黃燈記》里撓頭的人才能被要求不寫詩,詩不屬于詩人。詩人剛剛在三峽的小木船上告別了白帝城。
告別白帝城,進入全長約200公里的三峽。200公里在水路上不是短距離。但是,你永遠不會覺得創作者在做一篇冗長的文章。這里聚集的力量和美好,鋪開2000公里,也不會讓人厭倦。
齋堂峽,巫峽,西陵峽,每一個峽谷都密密麻麻,無論多慢都無法將它們溶解。就連日月照耀的萬也擠不進這里。對此,1500年前的酈道元說得最好:
山的兩邊沒有縫隙。巖,隱天穹,子夜自亭,不見日出。
(《水經注》)
他還用最節儉的詞語來形容春夏三峽,“榮慶君茂”,清初的“林蘇”,讓后人難以調動描寫性的詞語。
過了三峽就不好找詞了。只有老老實實,讓陰風吹過,讓滔滔江水飛濺,讓迷茫的目光停留,讓想要一次次尖叫的聲音啞掉。什么都不要想,什么都不要說,讓生活真的被驚嚇一次。別從震驚中清醒過來,清醒的人經不起三峽。
寂靜的身邊突然傳來一些“哦”的聲音,那是巫山神女峰的到來。女神側身站在峰巒之間,給受驚的人類帶來一絲解脫。似乎上帝在布置這個儀式的時候,突然想到要編一個代表,讓爬行在山川之間的微小生物占據一個角落觀看儀式。當然,女人是被選擇的,就像她們年輕優雅一樣,人類真正的杰作只能是她們。
人們把最瑰麗的傳說傾注在她的身上,仿佛決心要讓她學會世界上最美的東西,從而與自然精靈一較高下。她說她幫大禹治水,說她每晚和楚襄王幽會,說她走路的時候有戒指,說她做愛回來有一股怪味。然而,傳奇歸傳奇。說到底,她只是一塊巨石,一座險峰,只是自然力對人類的一種幽默的安慰。
當李白已經順流而下的時候,留下的人只能把自己弱小的生命交給她?!芭瘛边@個詞終于從華麗走向了不道德,無論哪一個都遠離了健全的個體生命。溫暖的身體,無拘無束的笑聲,愛的芬芳,都被雕琢成古老的形狀,留存在群山之間。一個一億人口的民族,長期以來享受著幾個不完整的神話。
最后人們看膩了,回到船艙休息。
船艙里有一群有先見之明的人,從一開始就沒有出過艙門,安靜地坐著,自足而安詳。讓山河在外面跑牙。有四面墻,一個小屋屋頂和一張床。據說最好在三峽建水庫,這樣可以避免噪音。關掉收音機,不要再打擾李白了。
歷史在此終結,山河在此退隱,詩人在此褪色。很快,只剩下幾個外國游客在船邊尖叫。
外面,王昭君的老家已經過去了。也許是這里的激流傷了這個女人的心,她看起來很美很漂亮,卻丟下宮女無所事事,心甘情愿地嫁給了草原上的匈奴人,死在了別處。她的驚人之舉讓中國的歷史清出了一條像三峽一樣陡峭的通道。
船外,屈原故里已過。也許這里的奇峰給了他一種驕傲。這個比李白還老的瘋狂詩人,太躁動了。他佩劍束腰,滿腦子奇思妙想。他縱橫中原,求索真理,最后投身汨羅江,激起三峽波瀾。
好像三峽來的人,不管是男是女,都怪怪的。會卷起一點漩渦,發動一些碰撞。都有點叛逆,都氣勢磅礴,讓人驚艷。他們都不終成眷屬,就像三峽的水用盡全力流向各處。
三峽注定是動蕩的源頭。以它的實力,誰知道承載它的土地會是什么樣子?
外國游客在船舷上尖叫,外國朋友問我中國第一景點,你終究不會真正了解三峽。
我們明白嗎?我們的船平穩地航行著,船艙里充滿了笑聲和煙霧。
明天早上,它將到達一個碼頭,然后慢慢起航。沒有告別,沒有激動,沒有歌唱。
離開一個安靜的地方去三峽,李白走了。
《三峽》這篇文章,與其說與風景有關,不如說是作者內心豐富的情感被壓抑卻又躁動不安的外在體現。
文章脈絡清晰,由引言和三個部分組成。
引言指出了三峽在作者心目中的地位。
第一部分是關于白帝城。整個部分由李白的詩句、白蒂托古的音樂和故事串起,一句話道出詩人與山水的親密關系:“只能請那些在黃軸綠燈籠里搔首弄姿的人不要寫詩。那個樣子不屬于詩人。”真正的詩人,是在湍急的水流和險峻的山川中,在一只小船上,平靜而激動地唱出自己內心的精神和情感的人。比如李白悄悄登上白蒂城的一條船,當時沒有什么特殊的目的,卻被傳了千年。而疾馳一陣的,將隨滔滔江水東去。三峽,真正詩歌的搖籃,有納克早出白帝城,李白早出。
第二部,神女峰,當他寫到200公里長的三峽時映入眼簾。如果說三峽的洶涌冒險是力量、激情和陽剛之氣,那么神女峰的靜謐和神女峰的傳奇則是伴隨著這種力量、激情和陽剛之氣而來的神秘與美麗。沒有報道,三峽只把湍急的海浪和呼嘯的風聲作為它無聲的感謝。就像李白等詩人堅持在險山惡水中游走,尋找這樣那樣的美,神女峰的美,莫羅獨特的千年,也是被目光犀利、情感澎湃的詩人所傳唱。在這里,作者自由地摘抄了舒婷的《神女峰》,從而描述了一個留在全民族心中的神話,雖然破碎了?!芭c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,不如在愛人肩上哭一夜”。直接,簡單,卻不帶任何研究色彩,和幾千年前的那句“告別白帝”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第二部分與第一部分連接。足跡的傳遞帶來了情感波瀾和思想的火花,詩歌是唯一的出路。三峽,屬于真正的詩人,從古至今沒有改變。
第三部分相對平靜,就像激情過后小睡片刻的詩人。思緒萬千,王昭君和屈原在我腦海中激蕩,不僅在古代,也在古今一致的水面上。在《我想到天地,沒有限制,沒有盡頭》和《我獨自一人,我的眼淚落下來》中,千百種感情歸結為一句樸素的“好在一位女詩人留下了金光菊和女貞的承諾,讓你可以安靜地做夢,并期待著它的偉大談話?!眽衾?,怕的是李白,帶著哭珠的女神,帶著微笑的昭君,問著真相,含淚的屈原,還有那千變萬化的澎湃壯麗。
全文與風景沒有直接關系,而是以三峽為基點編織中國文化的悠久歷史,多次凸顯三峽的文化意蘊。詩人、奇山怪水、女神、昭君、屈原幾乎是整個中國文化的見證者。在作者的筆下,三峽不僅僅是傳統意義上的景觀,還蘊含著濃厚的文化氣息。是作者心中的圣地,是不可替代的形象。沒有太多的抒情,卻能讓人心生波動。就像不需要風一樣,三峽的水在涌動——因為水下暗流在涌動,我不禁佩服作者。我不是矯情,也不是夸張,只是在平靜中帶讀者進行了一次留下深刻印象的旅行。作者的學者氣息和文人氣息充分展現。
“三峽”絕不是一般文人的旅行??赐辍度龒{》,心里的動蕩遠沒有放松下來。是三峽的美,更是歷史與理想、力量與激情的結合。外國人不了解這種美景,也不可能了解。歷經千年滄桑的三峽,只屬于中華民族。這是只有我們才有的驕傲和狂野不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