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丞相祠堂何處尋,錦官城外柏森森……”從公元223年修建惠陵、漢昭烈廟以來,歷代文人墨客、達官顯貴、圣賢后裔、普通百姓常至此,或懷古訪幽,或憑吊先哲,或抒發豪情,或以古鑒今,或陪友賞園,內涵深邃,文化厚重,留下了許多故事,也留下了許多懸念。
成都武侯祠諸葛亮殿懸掛的趙藩“攻心”聯,便是其中之一: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;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后來治蜀要深思。
此聯曾引起毛澤東等中央領導的高度重視視,1958年,毛主席蒞臨成都武侯祠時,曾對此聯注視良久?!拔幕蟾锩逼陂g,毛主席又曾囑咐當時來川的某位領導觀看此聯。
這副名聯的作者趙藩,是在何種情勢下寫就這副對聯?又有何深意呢?
趙藩(1851~1927年),云南大理府劍川縣白族人,字樾村,一字介庵。祖、父皆系儒師。藩幼從父學,被鄉人視為“神童”,十八歲時曾隨族叔率鄉勇與杜文秀領導的回族起義相抗擊。他從考秀才到24歲中舉,一帆風順。
但此后他五次進京赴考皆落第。在這些漫長的往返途中,他接觸到許多民眾,對清末的社會矛盾有了較深的認識。這在他沿途寫的詩詞中得到反映。這些詩引起了云南上層的注意。他34歲第五次進京考試失敗后,云貴總督岑毓英邀他人幕府任職,又聘為家庭塾師。
光緒十五年(1889年)岑毓英病逝后,趙藩盡心盡力為其料理后事,送喪回廣西西林,他的兒子們深受感動,特別是其三子岑春煊親自出面為其請咨,又在經濟上支持他進京候選,獲光緒帝召見,于光緒十九年入川任四川省籌餉局提調。次年任酉陽直隸州知州。光緒二十二年(1896年)到涪州管官運鹽,兩月后又督辦川東稅厘,其才干和政績受到四川總督鹿傳霖的贊賞,有意讓他執掌瀘州。但鹿在無意中得罪了將軍恭壽,恭親王撤了他的川督。
恭壽視趙藩為鹿的人,傳話給他,要他出5000大洋拜壽,才讓他執掌瀘州。趙藩士大夫情結較重,不愿為五斗米折腰,上書辭官省親,于光緒二十五年(1899年)冬返滇。
光緒二十六年(1900年)六、七月,八國聯軍進攻大沽、天津,北京告急,全國緊張。云南總督丁循卿征調趙藩到昆明辦理省團務。他七月上任。這時,慈禧、光緒西逃西安。丁循卿為表忠心,派趙藩押送貢品到西安。趙藩在西安遇學生岑春煊。岑當時擔任甘肅布政使,主動帶領兩營人馬,把慈禧、光緒一路護送到西安。岑向太后舉薦趙藩。慈禧即召見趙藩,讓他以道員身份到四川候補。次年春,趙藩二進四川,被派去湖北沙市創設、主管川省駐湖北保商總局。
光緒二十八年(1902年)春夏,四川大旱,加上洋人教堂長期橫行霸道,廣大人民走投無路,仁壽、三臺、榮縣、簡陽、金堂、華陽、長寧、興文、江安等數十州縣都發生了義和拳運動,紛紛揭竿而起。其中最有影響的是成都石板灘少女廖觀音領導的義和拳運動。
廖觀音(1883~1902年),女,在家族中排行第九,人稱廖九妹、九娘,因拒纏小腳,又稱廖大腳,幼聰慧。在義和拳運動中,她設壇宣傳“反清滅洋”教義,自稱觀音轉世,故稱廖觀音。從者云集。光緒二十七(1901年)年在石板灘(今新都石板灘鄉)起義,燒教堂,反洋教,波及川西。
這支義軍多次挫敗官軍,兩次圍攻成都。光緒二十八年初,義軍前鋒曾打到成都督院,震驚全川。慈禧聞訊后,即撤了川督奎俊,另任岑春煊為總督。岑春煊尚未入川,便急調趙藩到成都相輔。岑還未入成都就接管了川省軍權,接著指揮官軍和團練對義軍展開了血腥鎮壓。
過去,其父就以鄉勇、團練起家,建團練、帶鄉勇頗有毒招。首先,他加強了保甲連坐制,特別制定了整頓團練保甲法,規定:若一人參加義和拳,其族人、鄰居一并連坐;團練捕治不力,地方發生事端,其首領革職;給義軍軍火錢米者,均按通賊正法,沒其家產人官;團練殺了義和拳人后按殺人多少給賞銀、功牌和加官等。這些措施出臺后,各地團練、鄉勇紛紛賣命鎮壓義和拳,甚至濫殺充數,義軍節節敗退,義和拳被迫撤向山區。
岑春煊于九月二十五日進入成都,二十八日就在北門昭覺寺斬殺俘虜的義軍一百多人。血腥鎮壓并沒有使義和拳將士屈服。岑春煊自已也不得不承認:“前者駢誅,后者踵起”,“今日擊退,明日復來,此股擊退,彼股又至”。岑春煊又派出大量軍隊,動員各地團練、鄉勇追剿義軍。同時,岑春煊還大量罷免、撤換、彈劾各種貪贓枉法的官吏,省內官場人人自危。
就在這時,趙藩趕到了成都。他向岑春煊建議實施“新政”,如開辦各種新學,培養人才等。岑春煊即任趙藩“行”鹽茶道兼管綜通省厘金,把當時省府中最重要的兩大財源部門交他代管。但當時清廷的一系列巨變,如慈禧掌權、光緒二十六年八國聯軍打北京、次年簽訂了屈辱的《辛丑條約》,以及他所見的無官不貪、民間普遍的憤恨、各地的起義等,都將一個王朝末年的特征暴露了出來。應該說,趙藩已從其中隱隱感到清王朝大勢已去,氣數已盡。這大概就是他后來在“攻心”聯中隱喻的“勢”。
他認為岑對土著義軍、對省內舊吏(也以土著為主)都過于“嚴”,便利用各種機會勸諫岑。岑春煊的父親便以鎮壓義軍和管理吏屬部下嚴厲起家,所謂“跋扈霸才,競成戡定偉績”。岑春煊后來的經歷證明,他也繼承了其父衣缽,也試圖在鎮壓義軍和嚴糾吏屬中一顯身手。
岑與趙雖有師生之誼,但趙藩兩次人川為官皆靠他幫忙,加上趙藩現只是一個幕僚,人微言輕,他不可能把趙的話當一回事,仍我行我素,大肆屠殺人民。不久,官軍在簡陽鎮子場俘獲義軍領袖廖觀音,押回成都后很快將其斬殺。正是在這種情況下,趙藩才有了筆諫上司之衷。
他得知岑春煊不久后將要陪客人游武侯祠,便在十一月上旬精心寫下了這副著名的“攻心”聯,派人刊刻好后送到武侯祠諸葛亮殿懸掛。岑春煊不日到武侯祠看到此聯后,臉色難堪,一語不發。
不久,岑因彈壓四川功著,在朝廷“京察”時獲得“風歷、守清、才長、政績”的最好“考語”,升調兩廣總督,趙藩卻同時被貶到永寧道為地方官。那以后好些年間,川中師爺們、教育界常聽人說“師道何道,試看永寧道”,意思是指責學生不敬老師,或者說師道不值得尊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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