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龐國翔 稅正镕

江津的高埡場位于原江津縣中部偏北，在縣東南約10公里的一大山的山埡處。此處原名高埡鋪，意即高高埡口上的鋪子。因它地處交通要道，在明洪武年間設有驛站，清康熙年間改名高牙鋪。原《四川省江津縣地名錄》解注為：“高牙鋪，取‘城南高地，關系江津安全、如人之牙’?！本痛颂幍貏荻?，實為高山中險隘之埡口。

站在高埡口，北可俯瞰長江，南可望及仙池壩。從此高牙鋪南可過仙池壩，達金紫鋪，去綦河水驛，到綦縣；北可過長江，可去銅罐水驛，抵重慶府。

當時這里雖是驛鋪，卻只有兩三個破落的攤店。

清同治末光緒初，當地秀才鐘云舫開始在高埡鋪設館教學。因為這里地理位置較為特殊，漸漸就有幾人在此做起小生意。由于江津、璧山運往綦江、貴州的食鹽、麻匹、洋火、洋油和由貴州運出來的山貨，如土漆、皮毛、干海椒等，一部分都要經過這里，這里的抬夫走卒多了起來。高埡鋪南面的仙池壩是一片富庶之地，盛產水稻、玉米等。北面是一片斜坡，盛產柑橘，下面是長江上的一個很有名的渡口：青草碚。舟子漁人，常來常往，增加了這里的人氣。

鐘云舫這位秀才早已擺脫古代文人“兩耳不聞窗外事，一心只讀圣賢書”傳統思想的束縛。他博覽群書，在介紹西方思想的同時，與社會各階層廣泛接觸，指點江山，激揚文字。他敏銳地洞察時代風云，與時俱進，吸收西方新思想，摒棄中國重農抑商的傳統思想，他推崇“以商賈為重，以技藝為宗”的經濟思想。鐘云舫在高埡鋪教書時，愛生如子，教學有方，他“常助人筆墨”，幫人寫書信、契約、訴狀，春聯、喜聯、壽聯等，深受百姓愛戴。鐘云舫能詩文、善楹聯，也好酒。?！白髨涕祝覉坦?，潑灑而就?！臂诱n之余，常光顧攤位，在酒桌上評論時事、結交朋友。談笑多布衣，往來全草根。鐘云舫了解到鄉民們渴望在此建立市場的心聲。

這里的商鋪逐漸多了起來，建場的條件日趨成熟。于是，當地百姓公推鐘云舫出面，主持建場大事。

鐘云舫一面闡述在此建場的意義，一面不斷向當地群眾動員在此增加擴大鋪面，同時他還不時地向毗鄰仙峰場、北渡場、峰高場、仁沱子、彭家場等地的秀才、鄉紳、鄉賢介紹高埡是一塊風水寶地，積極為建場作準備。

鐘云舫主張將原來的石板路擴寬成石板街道，街旁又增修了幾間鋪面和客棧。有一天，修建客棧的“撐墨師”問：“這里新建客棧叫什么名？”鐘云舫說：“有客人騎白馬而來，這客棧就叫白馬棧吧?！辩娫启尺€為白馬棧寫了兩副楹聯。其一：

忙碌碌那里來，坐坐談談，君應識西川豪士；

路迢迢從此去，宿宿信信，我自為東道主人。

此聯反復疊加文字，妙趣橫生，韻味無窮?！袄习辶艨汀保渎浯蠓?。其二：

浪飲三杯，并世無非過客；

相留一飯，此間怕有王孫。

高埡鋪也有50來家住戶，鋪面達30多家，鄉場格局已基本形成。按慣例新場開場要舉行“踩場儀式”，這有些近似于現在的工程竣工“慶典”活動。

清光緒二十六年秋閑之際，高埡場開場準備工作基本就緒。飽讀詩書的鐘秀才又提出了一個建議：改“高埡”為“高牙”。其理由一為便于書寫，二是原“埡”字有山埡、山坳之意，有偏野之感。而“牙”古指將軍之旗，有軍隊主將所在位置和地方官署之意。當地百姓懂不得這么多，只覺得改“埡”為“牙”，實質方便于書寫和好記，就似懂非懂贊成了鐘秀才的建議。

這場熱鬧的開場“踩場典禮”在后來的《高牙鄉志》有一段記載：“鐘云舫邀請文武秀士鐘宜之、盧新廷、鄭芥青等和鄰近的仙峰場名人楊炳文（秀才）、周金山、周鈞臣（都鎮）等，隆重舉行踩場典禮，定逢四、七、十為趕場期?！?/p>

開場這天是高牙場最盛大的節日?！熬攀虚_場，蕩蕩平平……三賓獻舞，熙熙攘攘”，鄉民們請來戲班子演戲三天。川主廟戲樓開張，熱鬧非凡，有獅子、龍燈助興。由當地最高官員小甲鄭炳之任“踩場典禮”總指揮。這小甲全稱小甲長，他的上級是保長。

鐘云舫在開場的頭天就特別撰寫了《為高牙鋪新立場市作》楹聯數副。其中他運用了漢族詩文總集《昭明文選》中的句子，集成三聯，作為“踩場典禮”會場之用。

其一：

太儀干運，地游天迥；

九市開場，貨別隧分。

其二：

廊開九市，通阛帶阓；

旁流百廛，溢郭填城。

其三：

黃壤千里，桑麻條暢；

紅塵四合，煙云相連。

三副楹聯表現了鐘云舫對高牙開場的祝賀，闡述了這里立市建場的作用和意義，同時描寫了這里優美的遠近環境和絕美的自然風光。

鐘云舫還為開場唱戲的戲棚作了三副楹聯。

其一：

父老此時閑，好對景開懷，消受云兒歌一曲；

桑麻今歲稔，藉逢場作戲，頌揚天子壽千秋。

其二：

蜀道辟蠶叢，陸暢當年新樂府；

蜃樓現鮫市，鄉人此日大團圓。

其三：

九市開場，蕩蕩平平，遵王之道，遵王之路；

三賓獻舞，熙熙攘攘，皆為利往，皆為利來。

此三副楹聯，真切記錄了高牙場開場慶典熱鬧而宏大的場景。對景開懷、歌舞不斷，“熙熙攘攘”，“鄉人此日大團圓”，好個“絕妙排場”。

此外，鐘云舫還寫了兩副“藏頭聯”，將高牙場附近的幾個有名的地名鑲嵌于聯中。

其一：

云外此峰高，蜀水黔山歸遠望；

日中人語鬧，青疇綠野話豐年。

其二：

雄鎮接仙峰，云水光中，分一段岷山秀氣；

古郵通伯渡，牂牁郡外，化千年蜀道長虹。

此聯中鑲嵌入江津縣仙峰鎮和與之相鄰的綦江縣伯渡場、榮昌縣的峰高場等場鎮名。第一聯剛健中含婀娜，第二聯用典貼切。兩聯同時敘述了高牙場前后左右獨特的地理位置。

踩場的一個重要內容是玩獅子、舞龍燈拜街。踩場開始不久，請來的貴客和來賓都要帶著舞獅隊和龍燈隊沿坊拜街。

小甲長鄭炳之文化不高，他問鐘云舫：“鐘老爺，下面開始拜街坊了。您說從哪里拜起好呢？”

鐘云舫回答得很干脆：“從下場依次拜起，然后拜你家，最后拜我家……”

鐘云舫在高牙場的興建中起了很大的作用，他組織建場，發揮了很大的作用，建場后，在民國時期高牙場即單獨設高虎鄉。

1949年后，高牙仍是單獨設鄉，屬先鋒區管轄，場鎮建設取得突飛猛進的發展。如今的高牙場發展更快，它已經融入了江津主城，成為鼎山街道的一個社區。

（作者：龐國翔，現供職于江津區文旅委。中國作協會員、江津區作協主席；稅正镕，江津區高牙場人，退休中學教師、江津區作協會員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