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人笑我太瘋癲,我笑他人看不穿。”
提起江南四大才子,大家就會想起周星馳電影中那個能文能武,瀟灑不羈,提著毛筆烤雞翅的風流才子。
電影中的情節(jié),雖然有戲劇化夸張的地方,但是電影中提到的唐伯虎裝病躲避寧王的招攬,在歷史上確有其事。
還有電影里唐伯虎大戰(zhàn)“對穿腸”一句句信手拈來的“下句”,把原本想在對聯(lián)上為難唐伯虎的“對穿腸”逼得吐血數(shù)升。
歷史上的唐伯虎,確實寫得一手好對聯(lián),他有不少對聯(lián)都流傳百世,其中更有一副對聯(lián),被后人稱為“千古名對”。
而且這副對聯(lián),還是他為了掙“東家”的10兩銀子,給人家茅廁寫的。
給茅廁寫出“千古名對”
唐伯虎本命唐寅,“伯虎”是他的字,從他的“名”和“字”就能看出來,他生肖屬虎。
其實大家耳熟能詳?shù)摹敖纤拇蟛抛印保_切的叫法是“吳中四才子”,因為這四位才子都是吳縣(今江蘇蘇州)人。
唐伯虎雖然有才名,但是卻受科舉舞弊案牽連,出獄之后無心功名,在市井間游蕩,靠寫詩賣畫為生。
那副給茅廁寫“千古名對”的事情,就發(fā)生在他流連市井的時候。
據(jù)說當時有個縣太爺蓋了一個新院子,新房入住之前,為了彰顯自己是讀書人家,就找人給每一個房子都題上對聯(lián),連茅房也給安排上了。
按說縣太爺手下也有師爺,雖未必是才高八斗的博學大儒,但是寫兩幅對聯(lián)應該不在話下。
其他主屋、客院之類的寫對聯(lián)簡單,但是給茅房的對聯(lián),卻讓人犯了難。
這地方雖然是人人必須的,但到底是難等大雅之堂,古代的紳士淑女連“如廁”兩個字都不好意思說出口,以“更衣”代替。
所以即使縣太爺請來的人能寫,人家也不愿意給茅廁寫對聯(lián),怕傳出來被人恥笑。
這個縣太爺大字識不了一籮筐,自然不知道斯文不斯文的事情,他還以為沒人寫得了,所以貼出告示,懸賞了10兩銀子為他家的茅廁寫對聯(lián)。
告示貼了3天也沒有揭榜,對聯(lián)沒貼齊,縣太爺也搬不進去,眼看相好的吉日良時就要過去了,縣太爺急得團團轉(zhuǎn)。
這時,縣太爺家里的管家突然想起來,之前聽說有一個叫唐伯虎的很會寫對聯(lián),就趕緊準備了禮物,讓下人去請?zhí)撇ⅰ?/p>
唐伯虎原本就為人不羈,這會又正為吃喝發(fā)愁,聽了縣太爺家下人的來意后,二話沒說就應了下來。
來到縣太爺家之后,唐伯虎先吃飽喝足了,才徑直來到書案邊,揮毫提筆寫下一副對聯(lián):
且看來客多情,甘解衣帶終不悔。
莫道此物無情,化作春泥更護花。
上下聯(lián)寥寥26個字,對仗工整,不僅點出了“茅廁”,還引申出“化作春泥”的深層涵義。
而且更難得的是,這件大家說出來都有點不好意思開口的事情,在唐伯虎的筆下卻情趣高雅,絲毫沒有一點粗俗的意思。
這兩句對聯(lián)傳開之后,被后人譽為“千古名對”,后來清代詩人龔自珍在《己亥雜詩》中,也有相似的句子,可見這句深得人心。
縣太爺看了唐伯虎寫的對聯(lián)后,原本還有點不滿意,經(jīng)師爺解釋之后非常高興,不僅把承諾的銀子奉上,還邀請?zhí)撇硭献鍪隆?/p>
然而唐伯虎再看見這樣的人還能做縣令后,原本對官場就灰心的他更是絕了那份心思,婉言謝絕了縣太爺之后就回去了。
會試風波絕緣官場
唐伯虎的對聯(lián)被后世大家尊崇為“千古名對”,他本人當時并不知道,只是拿著換來的10兩銀子走在路上,感嘆自己的人生。
唐伯虎從小就有才名,那時讀書,他也是奔著做官去的。
他12歲就結(jié)識了“吳中四大才子”之一的祝枝山,14歲那年,又認識了另一位才子文徵明。
文徵明的父親文林在朝廷任職,他也非常賞識唐伯虎,在好友的影響下,唐伯虎也刻苦攻讀準備考試。
他雖然聰明有悟性,文章做得花團錦簇,書、畫也都小有名氣,為人卻不拘小節(jié),加上父親早逝,無人管束就有點放浪形骸了。
27歲那年,唐伯虎參加錄科考試(錄科之后才能參加科舉)的時候,居然約上另一位好友張靈,在外面喝酒狎妓。
主管錄科的提學御史方志非常討厭這種行徑,所以那次錄科考試,唐伯虎就被黜落了,這下他才傻眼了。
還好當時的蘇州知府愛惜人才,再加上唐伯虎人緣好,有文林和蘇州其他名士一起為他求情,方志才勉強同意讓唐伯虎通過“補遺”參加鄉(xiāng)試。
古代科考考中童生成為秀才之后,有三道關,分別是鄉(xiāng)試、會試和殿試,鄉(xiāng)試就是各省舉行的人才選拔考試。
鄉(xiāng)試考中之后,秀才就成了舉人,這時就有了做官的資格,所以“范進中舉”之后才會那么激動。
鄉(xiāng)試中的第一名被稱為“解元”。
唐伯虎在鄉(xiāng)試中也確實沒有辜負大家,一考就考了個“解元”回來。
大家對這個新出爐的“解元公”都是贊譽有加,但是他的好友文徵明卻給他潑了一盆冷水。
文徵明的父親文林雖然非常欣賞唐伯虎,還為他說過話,但是文林也深知唐伯虎為人有點輕浮,所以文徵明特意在唐伯虎春風得意的時候告誡他:不要太高調(diào)了。
這本是朋友的肺腑之言,但唐伯虎非但不領情,還寫了一封回信給文徵明,揚言要和文徵明斷絕關系。
如果唐伯虎當時把文徵明的勸告聽進心里,赴京趕考的時候低調(diào)一點,也許就沒有后來的禍事了。
考中鄉(xiāng)試解元的第二年,唐伯虎和一位叫徐經(jīng)的朋友一起坐船去京城趕考。
兩人到了京城之后以文會友,唐伯虎的文章本來就寫得漂亮,所以一到京城立刻被眾人追捧,每天和徐經(jīng)忙著在京城里會友、拜師。
會試三場考過之后,唐伯虎和徐經(jīng)兩人榜上高中。
但是因為他們兩人在京城的高調(diào)活動,所以他們高中之后立即傳出流言,說徐經(jīng)賄賂考官,兩人在考試之前就拿到了試題。
科舉考試是國家大事,有這樣的流言傳出,朝廷勢必要徹查。
錦衣衛(wèi)查了很久,只查到徐經(jīng)進京之后,曾見過考官程敏政,還送過禮物,而唐伯虎也用錢買過程敏政的文章,說是要送自己的座師梁儲。
(注:科舉考試時,考中的人把鄉(xiāng)試、會試的主考官都尊稱為座師)
雖然錦衣衛(wèi)沒有查出兩人向考官買賣試題的證據(jù),但是也因為和程敏政的接觸,被革除功名,發(fā)到縣衙充當小吏。
按照正常發(fā)展,兩人會試考中后,最不濟也是從縣令做起的正職,此時當了小吏不僅升遷無望,還從此背上了“舞弊”的污名。
徐經(jīng)此后一病不起,唐伯虎也因為面子上過不去,沒有領小吏的官職,而是回了自己家閑居。
因為這件事,唐伯虎夫妻反目,和妻子合離之后頹廢不已,后來才造了“桃花庵”,賣書鬻畫,縱情飲酒。
進京會試沒當成官,反而讓唐伯虎從此與官場無緣。
六如居士
唐伯虎官場失意的時候,才30歲,之后又與妻子和離,再豁達的人,也受不了這樣的打擊,所以回到蘇州之后,他就四處游歷試圖排解煩難。
結(jié)果游歷兩年之后,唐伯虎大病一場,病剛好,弟弟又和他分了家,原本過得下去的生活,就有點拮據(jù)了。
唐伯虎除了因為文采出眾,與文徵明、祝枝山和徐禎卿并稱“吳中四大才子”之外,還因為繪畫,和文徵明、沈周、仇英并稱為“明四家”。
除了繪畫,唐伯虎的書法也很出眾,所以他生活拮據(jù)的時候,就靠著出售書、畫換錢。
只是那時他的書畫還沒有受到追捧,所得的錢財也有限,加上他又有嗜酒這樣的“燒錢”愛好,日子自然也沒有好到那里去。
他的“桃花庵”地處偏僻,原主人廢棄了很久,價格自然也很低,但是即使是這樣的價格,他一時也拿不出來。
最后他一咬牙,用自己的藏書作抵押,才拿到了房子的地契,后來又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還清欠款。
唐伯虎性格本來就有點放浪不羈,經(jīng)歷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,就更肆意了,所以才能接下給縣太爺家茅廁寫對聯(lián)這樣“有損文人名節(jié)”的事情。
吃過苦頭之后,唐伯虎也看到了文徵明當年對他的勸諫,實在是金玉良言,于是又主動給文徵明寫信,兩人也和好如初。
30歲時因為意氣,拒絕朝廷分派給他的小吏一職,40多歲的唐伯虎卻答應了寧王朱宸濠的招攬,去寧王府做了小吏。
此時朱宸濠已經(jīng)有了叛亂的跡象,唐伯虎去了寧王府沒多久,就發(fā)現(xiàn)了寧王的意圖。
他雖然不能當官,但也不愿意成一個“亂臣賊子”,為了從寧王府脫身,他假裝瘋癲,脫了衣服撒潑,這才讓寧王放過了他。
此后寧王起兵造反,沒多久就讓王陽明滅了,唐伯虎也因為這次裝瘋賣傻,逃脫了一次殺身之禍。
受此影響,此后唐伯虎再也不去想官場的事情了,一直寫詩作畫直到54歲壽終正寢,也給文壇和畫壇,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。
唐伯虎自號“六如居士”,后人根據(jù)這個號,給他安了6位“如夫人”,后世的演義又給他虛構了很多豪奢的故事。
但是歷史上的唐伯虎,后期生活一直非常貧困,甚至一度到了需要朋友接濟的地步,根本就不像影視劇演繹的那樣家財萬貫、美女環(huán)繞。
那個為了10兩銀子,就給縣太爺家茅廁寫對聯(lián)的唐伯虎,才是真實的唐伯虎。
“六如”還有另一層解釋,就是佛教的夢、幻、泡、影、露、電“六喻”,佛教用這些來比喻人世無常。
這個心境,才更符合唐伯虎的人生經(jīng)歷。
他的那兩句“他人笑我太瘋癲,我笑他人看不穿”,看似豁達,實則是歷盡了滄桑之后得心灰意冷吧。
結(jié)語:
古人說“生于憂患,死于安樂”,許多在歷史上留下大名的人,在生活上都比較落魄。
也許只有困苦的生活,才能激發(fā)出一個人的創(chuàng)作熱情,才會讓人有傾訴的欲望。
如果唐伯虎一生仕途得意,就不一定有鉆研書法、繪畫的時間,也許就只會是一位普通的大明官員了。
而那位當年和他一起被取消功名的徐經(jīng),雖然抑郁早亡,但是他有一位后人,走遍河山,寫出了中國地理學上的知名著作《徐霞客游記》。
這對徐經(jīng)來說,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