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安今年9歲了,是一個中度自閉癥孩子,他們一家人生活在成都。安安媽媽把安安的生活日常都分享到了小紅書上,翻看媽媽的一篇篇圖文能看出她樂觀、上進、熱情的性格。當然,一打眼,你會被媽媽的知性與美麗打動,就像媽媽說的“兒子確診自閉癥以前,我也是一個愛美的女人”。
再怎么樂觀的媽媽,也會經歷診斷之初的“至暗時期”,加上與丈夫的磨合,一度也曾十分痛苦。對于那些犧牲自我、全身心為孩子付出的媽媽,安安媽媽表示很敬佩,但自己做不到那樣:“我還是愿意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,我痛苦孩子也會感受得到,而且自閉癥是不可治愈的,這條路還長著呢,我更愿意心情愉悅地陪他走下去?!?/p>
去年,媽媽教會了安安獨立坐地鐵,還去學了鋼琴,今年她準備帶安安去學游泳。而且,這個家庭即將迎來二寶。在媽媽的講述里,安安的障礙顯得稀松平常,他像家庭里一個普通的孩子,享受作為孩子的快樂,也帶給家庭歡樂。這,或許是自閉癥家庭該有的生活狀態吧!
“他早點獨立,我也想輕松一點”
安安9歲生日的時候,媽媽送了他一份特殊的生日禮物:教他獨立坐地鐵。這件事媽媽“蓄謀已久”,她早早觀察了安安,發現他只要坐過一次的站都能記得,在哪里換乘,在哪一站下車,從沒出過錯。
坐地鐵的安安
但爸爸不太放心,擔心路上不安全。媽媽也做好了應對的準備,他們已經為安安辦好了殘疾卡,現在使用的公交地鐵卡上就印了殘疾證,“別人看到了可能也會想著要去幫他一下,人販子可能也不會想要一個殘疾孩子吧?!闭f服了爸爸之后,媽媽開始做安安的思想工作,她告訴安安,他馬上就要9歲了,只要能夠自己坐地鐵去新家,就能和好朋友一起慶祝生日,在媽媽的“誘惑”下安安終于同意嘗試。
盡管只有兩站路的距離,但畢竟是第一次讓安安自己去坐地鐵,爸爸媽媽還是有些不放心。爸爸悄悄跟到了地鐵口,看著安安進入地鐵之后,再接上媽媽,騎著電動車到小區門口等安安。路上媽媽還特意給安安打了個電話。之前媽媽也訓練過安安接電話,但不知為何安安一直學不會,在地鐵上安安卻順利地接通了電話,告訴媽媽自己到了哪里,“你帶著他的時候,他會覺得我媽媽在旁邊,會對你有依賴,但他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會自己想辦法”。
安安第一次獨立到新家
第一次坐地鐵,安安順利到達了新家,這次也點燃了安安獨自坐地鐵的熱情。掌握了這項技能后,媽媽又開始教安安怎么自己坐車到機構?!坝袐寢屨f我心太大了,我就是心大,我也不可能全身心都撲在他身上,也想多一點自己的時間,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好。”
除了生活自理之外,媽媽也希望安安可以發展出自己的興趣,安安屬于中度自閉癥,之前做的一次智力測試只得了五十幾分,媽媽認為既然學業不是他的主戰場,那就多培養他的興趣吧。媽媽和爸爸都很喜歡音樂,喜歡聽,也會自己在家唱上幾嗓子。有一次他們帶安安去KTV,而那時起,安安就開始排斥音樂,不讓他們放歌,連哼都不行,有好幾年爸爸媽媽沒有在家里唱過歌。去年,成都一家機構開設了公益課程,教特殊兒童音樂,媽媽給安安報了名,剛開始上課,安安一聽到音樂就崩潰,但他堅持了下來,最后還上臺表演。
上臺演奏時的安安
媽媽也給安安找好了游泳教練,等夏天到了就準備去上課。安安其實很怕水,卻在看了一部動畫片之后對沖浪產生了興趣,媽媽開始以此“誘惑”安安去學游泳,“我跟他說,如果你會游泳的話就不會被淹死,如果你不會游泳的話,沖浪就會非常危險,安安就說我要去學游泳”。現在安安開始對很多事情有了興趣,也慢慢愿意和別人說話了,這正是媽媽所希望的,“我想早點讓他獨立,我可以輕松一點”。
有時候媽媽也在想,是不是太過于自我了。從安安三歲半診斷自閉癥之后,很長一段時間媽媽都無法集中精力專心照顧安安,“當時真的太痛苦了,沒有辦法兼顧孩子,我也了解到自閉癥是不可治愈的,那就先把孩子交給專業的老師訓練?!卑舶?歲多的時候媽媽就發現他和別的孩子不太一樣,其他孩子一見面都會玩在一起,只有安安一個人躲在角落里自己玩。當時,媽媽在網上搜索的時候就看到了“自閉癥”,但還是心存僥幸,“自閉癥表現里有一條是對父母沒有明顯的依戀,安安從小就特別黏我,我就覺得他肯定不是。”
到了2歲多安安還不會說話,媽媽帶他到醫院檢查。醫生拿了支筆給他,問他要不要,他看了醫生一眼,把筆接過來,醫生就說沒有明顯的自閉傾向,“可能就是那一眼,讓醫生覺得他有眼神?!庇诌^了一年,安安還是沒有開口,家人帶安安再次做了檢查,得到的結果是“發育遲緩”。但這次媽媽不敢再輕易相信,“‘發育遲緩’這個詞會給人僥幸心理,我家里人就覺得安安只是現在慢了一點,之后會追上來的?!鼻『?,一個外國朋友做過自閉癥研究,他告訴媽媽安安的情況很像自閉癥。一家人最后去了北醫六院,那里的醫生給出了“自閉癥”的評估,回到成都之后就開始給安安找機構。
以前為了給安安找玩伴,媽媽加了一個小區里的微信群,也常常帶著安安和別的小朋友一起玩,但每次看到與其他孩子格格不入,她心里就很難受,微信群聊也不參加了,“我經常想為什么我那么慘,為什么別的孩子都好好的,我的孩子卻是這樣”。
盡管早早就有了心理準備,但媽媽還是感到很痛苦。在安安確診之前,媽媽有自己的熱愛的事業和追求,每天都會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,就像她在小紅書上分享的那樣,只有在翻相冊的時候,才發現自己曾經也是一個愛美的女人,“自己的歲月終究是蹉跎給了孩子”。
年輕時的媽媽
為了更好地陪伴家人,安安爸爸把工作調回了成都,結婚之后就異地的兩人突然開始了共同生活,磨合期的矛盾也加重了媽媽的痛苦,“我們兩個本身性格不一樣,我比較開朗外向,爸爸比較內斂謹慎,可能我們這樣的性格放在普通家庭里可能也沒什么,但安安的情況放大了這些矛盾?!?/p>
家庭摩擦不斷,加上帶安安讓媽媽瀕臨崩潰,他們的夫妻關系幾乎跌到了冰點。這個時候安安爸主動提議讓媽媽回去職場,她又做回了翻譯工作,“我自己非常喜歡翻譯,每次工作時都能獲得很多成就感?!睘榱税舶玻瑡寢尯桶职忠蚕朐倥?,把修復夫妻關系提上了日程,每個周末兩個人都會留出至少半天的時間,一起出門,看看電影吃頓飯。經過兩年的磨合,兩個人終于找到了合適的相處方式,媽媽同樣感激安安,“如果我們只是個普通家庭,很可能也就這么一輩子過下去了,但因為安安,我們兩個人又有了一個磨合的契機?!?/p>
安安幼兒園畢業時的合影
認真工作,修復與家人的關系,專注于自身,媽媽一點點將生活拉回了正軌。帶安安依然需要花費不少精力,媽媽也曾感嘆“沒有什么精力打扮自己了”,但在小紅書下,她依然鼓勵著其他的媽媽,和她們約定“一起變漂亮”。走出陰霾之后,愛美的安安媽媽也希望帶著兒子繼續追求“美麗人生”。
她也看過許多全心全意陪伴孩子的家長,很佩服這些家長,“我希望先把我自己治愈好,照顧好,才能有更多的心思去照顧孩子”。媽媽也一直記得她在講座上聽到的一句話,“講座上老師說,努力做60分媽媽就好,不要對自己要求太高”。
融合不只讓自閉癥孩子受益,對普通人同樣有意義
安安5歲多的時候情緒問題很嚴重,甚至出現了自傷的行為,媽媽不放心,和爸爸商量后決定辭職回家陪安安,“當時我就有一個想法,安安在機構有專門的老師教,我就好好地當媽媽?!睘榱瞬蛔屪约和祽校瑡寢屗妥吡藖韼兔Φ挠H戚,開始自己一個人帶安安。安安挑食,媽媽就變著法兒給他燉各種湯讓他泡飯吃。因為擔心安安是否能夠自立,媽媽就教他自己穿衣服、擦桌子、洗澡,安安上小學之后,媽媽也進了教室開始和安安做同桌陪讀。
課堂里的安安
正式上小學之前,安安已經緩讀了2年,入學評估得到的結果是去普校會有難度,但去特校又有些可惜,和家人商量后,覺得去普校適應不了還可以轉去特校,但去了特校就不一定能回到普校了,不想浪費這個機會,最后決定去普校上學。參考了一些圈內老家長的經驗,媽媽給老師寫了一封信,和幾個主科老師挨個打過電話,向他們說明了安安的情況,老師了解之后,對安安很上心,但沒有讓媽媽立刻去陪讀,“他們說要觀察一下,看到底需不需要陪讀,后來發現安安存在一些行為問題,老師也確實搞不定他,很幸運,我就這樣順理成章去陪讀了。”老師通知陪讀的時候,媽媽發現自己懷上了老二。之前媽媽和爸爸其實已經堅定了不要二胎的決心,但有一天,媽媽和爸爸聊到二胎的話題,媽媽問他:“如果再生一個安安這樣的孩子,你能不能接受?爸爸就說,為啥不能接受,當時我就很感動,他已經全心全意接受了安安?!?/p>
決定要二胎之后,爸爸開始戒煙戒酒,媽媽開始鍛煉身體,他們也去醫院做了所有能做的檢查,現在就等著老二的到來。盡管懷孕很辛苦,但媽媽依然堅持去學校陪讀,“在學校里我也很開心”。班級里老師和同學都很照顧安安,馬上要開運動會了,每個班級都要表演一個節目,但排練大都是在下午進行,安安因為去機構幾乎沒參加過,媽媽原本因為擔心拖班級后腿,但老師說,已經給安安留好了位置,也安排好了兩個小朋友帶著安安,讓媽媽找時間一起參加彩排。
之前在和圈內家長交流的時候媽媽就有聽說,有些家長其實并不希望安安這樣的孩子去參加班級集體活動的,“家長怕這些孩子影響班級表現,但我們班主任特地給安安留了位置,讓我覺得很感動”。
也不是沒有崩潰的時候,有一次安安在課堂上出現情緒問題,媽媽在課間的時候打電話給機構的校長哭訴了一場,心情平復之后,她又回到了班級里。當時安安班級在上體育課,小朋友們準備跑圈,媽媽看到同學主動拉著安安帶他一起跑步,一群小朋友開開心心的,媽媽的委屈都消失了,“普通孩子的情感非常熱烈,他們對很多事情有很濃厚的興趣,跑起來非常開心,安安在那種氛圍里,他其實是會被感染的”。
在今年“世界提高自閉癥意識日”中,安安媽媽受邀參加了成都星空里咖啡廳的活動,參與了一次討論,主題為“你心中的城市無障礙友好空間是什么樣子”。媽媽帶著安安去了現場,還讓安安做了自我介紹,“很多人對殘障的了解還是停留在肢體殘障,但還是有很多像安安這樣的例子”。
安安媽媽分享了作為自閉癥家長的想法,在她看來,融合教育讓特殊需求的孩子能生活在一個正常的環境中,讓他們可以去做社交方面的練習,對普通孩子也很有意義,“我們現在都在提生命多樣性,我們也應該去了解社會上跟我們不一樣的人,去了解我們和他們之間的差異,再去求同存異?!?/p>
“很多像我一樣的家長可能還沒走出來,但既然我已經走出來了,我就愿意去做這樣的事情,愿意去跟更多的人分享我們安安的情況,愿意去走到更多的群體里面去,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存在?!卑舶矉寢屨f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