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O.482 作者：辛迪夫
制圖：傲慢的上校 音頻：辛迪夫
青藏高原內(nèi)部如同內(nèi)地的南方、北方一樣，傳統(tǒng)上分為三個區(qū)域：衛(wèi)藏、安多和康區(qū)。衛(wèi)藏（ü-Tsang）就是前藏“衛(wèi)”（ü）、后藏“藏”（Tsang）二區(qū)的合稱。人們心目中的西藏大多時候都是拉薩的布達拉宮、八廓街、大昭寺等等，而這些其實都是“衛(wèi)”（前藏）；人們所說的“藏”則是指的后藏，它形成和演變，折射出西藏歷史的變遷。
拉薩商業(yè)街八廓街。圖源.Pexels
地緣谷FM-482音頻：00:0009:20
公元6世紀以前，青藏高原上分布著許多小國家和小部族，大多都說藏語。這些小國家在后來合并為了12個小邦，這段歷史時期被稱為小邦時期。
這些小國家之中，最強大的一個位于山南地區(qū)雅礱河谷，這就是吐蕃的前身。公元6世紀時，吐蕃的贊普（就是國王）囊日論贊開始用武力兼并周邊的各個部落。囊日論贊后來被謀殺，其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松贊干布。松贊干布繼承其遺志，兼并西藏的各個部落，并最終在邏些城（今拉薩）建都，國號“大蕃”，并建立了紅山之上的布達拉宮。
松贊干布和赤尊公主（左）、文成公主（右）。圖源.Pexels
布達拉宮。圖源.Pexels
根據(jù)《敦煌吐蕃歷史文書》記載，在兼并各國的過程中，一個名叫“藏蕃”的小邦國的首相瓊保·邦色，為吐蕃統(tǒng)一全青藏高原立下了汗馬功勞，這也是“藏”成為后藏的代名詞的源頭。
當時，位于山南地區(qū)的吐蕃主要希望往其隔雅魯藏布江相望的最大鄰國、位于今南木林縣一帶的蘇毗國拓展，位于其南側的位于年楚河畔今日喀則的藏蕃雖然是吐蕃的心腹大患，限于國力不足，吐蕃也只能暫且不管。
就在吐蕃贊普囊日論贊為如何攻下蘇毗絞盡腦汁時，藏蕃的首相瓊保·邦色卻主動手刃其國王馬爾門，攜全國二萬戶民眾與年楚河畔藏蕃歸附吐蕃，直接解決了吐蕃的隱憂。瓊保·邦色其后又參與征服象雄，深得囊日論贊的信任，被委以相當于首相的要職“大貢論”。
年楚河谷地油菜花海。圖源.Pexels
此后，“藏”逐漸成為了對整個年楚河流域的代稱，并最終成為了后藏的代名詞。
根據(jù)1564年成書的關于吐蕃王朝各方面的筆記《賢者喜宴》一書的記載，松贊干布即位之后，為吐蕃創(chuàng)立了完善的政治、經(jīng)濟、軍事制度，加強了吐蕃贊普的君主專制中央集權，而其中一項就是為西藏衛(wèi)藏地區(qū)建立了“如”行政區(qū)劃，相當于漢地的省。《賢者喜宴》記載，松贊干布將吐蕃本部，也就是衛(wèi)藏地區(qū)劃分為5個如，每個如都分為上、下兩個“分如”。每個如都設立如本、元帥、副將等職位。如下面設置若干“東岱”職務（相當于漢地的千戶），共有六十一個桂東岱。這是一種軍政合一的政治制度。
以拉薩為中心，南北分別劃出了“衛(wèi)如”和“約如”兩個如；而日喀則周邊則劃出了“葉如”和“如拉”兩個如。在設立衛(wèi)藏四如的時候，“藏”作為一個地名早已存在，因此“如拉”也被稱作“藏如拉”。拉薩和日喀則周邊的“四如”構成了吐蕃民族的基本，與青藏高原上其他吐蕃王朝控制的占領區(qū)“多康”相區(qū)分。
日喀則桑珠孜宗堡。圖源.Pexels
吐蕃王朝在其最后一任贊普朗達瑪滅佛之后，由于僧人內(nèi)亂，土崩瓦解，西藏進入了小部族林立的割據(jù)時代。
直到13世紀初時，西藏成為了蒙古的囊中之物。1244年薩迦寺的薩迦班智達·貢噶堅贊帶著其侄八思巴一行去涼州同蒙古汗國的闊端交涉，在會盟中，蒙古汗國通過宗教領袖薩迦·班智達確立了對吐蕃的統(tǒng)治。
涼州會盟。
八思巴在1260年被忽必烈封為國師，1263年成為管理西藏的總制院（后為宣政院）使。八思巴建立了一個根基于薩迦派的政教合一、隸屬元朝的自治區(qū)薩迦巴，統(tǒng)治整個西藏。在宣政院的管轄下，設有三個宣慰使司都元帥府：吐蕃等處宣慰使司都元帥府管轄青海西部和東北部地區(qū)；吐蕃等路宣慰使司都元帥府管轄今玉樹地區(qū)；而烏思、藏、納里速古魯孫等三路則管理當今的西藏自治區(qū)。
位于日喀則薩迦縣的薩迦派主寺薩迦寺。圖源.Pexels
烏思、藏、納里速古魯孫等三路是后藏、前藏與阿里的分野第一次正式在中央王朝的行政區(qū)劃當中被表現(xiàn)出來，是對于西藏衛(wèi)藏地區(qū)地理的客觀反映。在大致是元、明這段各個教派輪番統(tǒng)治西藏的時期，后藏被薩迦派所統(tǒng)治，而前藏則是在1349年絳曲堅贊推翻薩迦巴政權之后，由藏傳佛教格魯派統(tǒng)治。
元明兩朝稱呼西藏的“烏斯藏”即當時習稱的“衛(wèi)藏”，系因藏語“????”（烏斯，意為中央）發(fā)音簡化為“衛(wèi)”。“衛(wèi)藏”之所以稱“前藏”與“后藏”，是因為達賴、班禪分居二地。
1640年，衛(wèi)拉特蒙古和碩特的首領固始汗突襲西藏，統(tǒng)一了整個西藏，封四世班禪為班禪博克多，班禪的稱號就此出現(xiàn)；他還支持五世達賴喇嘛成立了和碩特汗國，即西藏的第一個“甘丹頗章”政權，統(tǒng)治整個西藏。1717年，準噶爾軍隊攻入拉薩，滅亡了和碩特汗國；而三年之后的1720年，清朝趕走了準噶爾部，控制了西藏。
格魯派達賴喇嘛寢宮哲蚌寺甘丹頗章。圖源.Pexels
“后藏”這個漢語詞真正的出現(xiàn)要等到清初。當時，雍正提出，將“藏”——也就是包括日喀則以西和以南的廣大地區(qū)——交給五世班禪監(jiān)管，班禪在婉拒一次之后，接受了其中較為靠近日喀則的拉孜、昂仁和彭措林地區(qū)。從這時期，清朝便在其地圖上正式開始使用“前藏”、“后藏”的說法。
班禪駐蹕在日喀則的扎什倫布寺，為了管理他的大片領地和財產(chǎn)，班禪擁有一系列政府性質(zhì)的管理體系，稱為“拉讓·堅贊吞布”，與達賴喇嘛的甘丹頗章相對。20世紀初，九世班禪希望擴展自己的權力，不想再在名義下受制于達賴甘丹頗章政權的統(tǒng)治，于是在1900年派班禪的首輔大臣結交英屬印度殖民政府的間諜，試圖引進英國人的力量為自己助力。這個計劃很快敗露，班禪的首輔大臣被十三世達賴控制的甘丹頗章政權處死。
日喀則最大寺廟扎什倫布寺。圖源.Pexels
九世班禪曲吉尼瑪。
此后不久，于1904年新任的駐藏大臣張蔭棠面見班禪的時候，班禪提出要將西藏分為前藏和后藏，后藏是“藏”地，由班禪掌管，前藏是“衛(wèi)”地，由達賴掌管。
而駐藏大臣張蔭棠堅決反對這種有分裂國家嫌疑的行為。他說：“‘衛(wèi)’和‘藏’是不能分開的，……現(xiàn)在外國人不停地潛入藏地，是其吞并西藏的陰謀的一部分。‘藏’地面臨的威脅不是‘衛(wèi)’地，而是外國人。此時此刻，……兄弟之間的爭吵只會讓外國人更高興，所以要盡可能避免（班禪與達賴之間的）分歧。”
張蔭棠是清末治藏能手。
不久，英軍從印度入侵西藏。駐藏大臣和九世班禪、十三世達賴一道抵抗侵略，但最終，英國軍隊攻陷拉薩。十三世達賴為了避免被英軍俘獲，逃到了外蒙古。
十三世達賴喇嘛土登嘉措。
對此，駐藏大臣有泰向清廷上奏折，“彈劾”十三世達賴。清朝政府回電：“著即將達賴喇嘛名號暫行革去，并著班禪額爾德尼暫攝”。不過，九世班禪在明白了英國人的圖謀之后，考慮到十三世達賴離藏期間，由他代理達賴的職權，只會增加前、后藏之間的隔閡，對西藏內(nèi)部的團結不利。
到了1915年，達賴與班禪的關系進一步惡化，原因是達賴在后藏第一次設置了噶廈政府的管理機構基宗。按照清廷雍正時期定下的規(guī)矩，后藏只能由班禪治理，達賴的舉措是剝奪了班禪的領地與職權。1923年，達賴更是直接命令班禪的幾個扎什倫布寺的下屬官員去拉薩面見他，到了拉薩即被投入監(jiān)獄。九世班禪自知西藏已不是容身之地，便在當年11月攜幾個隨從出走內(nèi)地，直至1937年去世也沒能再回到西藏。
民國政府頒發(fā)給九世班禪“護國宣化廣慧大師班禪之印”金印。圖源.Pexels
值得一提的是，在剛剛解放西藏時，西藏差點成為了兩個自治區(qū)，即將前后藏分而治之。
解放西藏是由西北局和西南局所領導的兩路部隊進行的，西北局負責后藏與阿里地區(qū)，西南局負責前藏、安多和康區(qū)。由于轉(zhuǎn)世的十世班禪支持解放、支持新中國，因此十世班禪的意見被著重考慮，他的意見其中就包括了將前后藏分開治理。
不過在1950年，西南局西藏工委認為：“分而治之，群眾接受不了，容易讓帝國主義挑撥關系；前后藏的經(jīng)濟聯(lián)系很深，前藏吃糧要由日喀則解決，噶大克以北牧場多，貨物要由亞東出口，若分治問題多；就與印度、尼泊爾、不丹的涉外事宜來說，也不宜分治。”于是，之后便建立了一個新的西藏工委，改組后就是我們現(xiàn)在知道的西藏自治區(qū)。
位于布達拉宮廣場的西藏和平解放紀念碑。圖源.Pexels
如今，后藏專指日喀則市，前后藏的分界線則是雅魯藏布江的尼木河谷。日喀則的藏文意思是“土質(zhì)最好的莊園”，其境內(nèi)扎什倫布寺依山而建，是日喀則的象征。2014年，拉日鐵路開通，日喀則與拉薩正式鐵路相通，兩地間的交流更加便利。而前藏與后藏的劃分，現(xiàn)在也已經(jīng)變?yōu)槿宋牡乩淼姆纸纾嗟氖谴碇鞑貧v史的積淀。
拉日鐵路日喀則站。圖源.Pexels
參考資料：當代后藏農(nóng)區(qū)的宗教實踐，以日喀則白朗縣例.蔣凈柳；后藏農(nóng)村多偶婚姻現(xiàn)狀及其原因——以日喀則夏魯村為例.譚斯穎；“大藏區(qū)”既無前世何來今生.周煒；西藏現(xiàn)代史.梅·格爾斯坦；明史，卷三百三十一；御制烏斯藏即衛(wèi)藏說.乾隆；西藏基本情況叢書西藏歷史.陳慶英* 本文由作者提供，不代表地緣谷立場